音位概念的發現


雅科布松指出:19世紀最後的三十年,少數語言學家才再次了解到需要用實用性的方法來研究語音。梵文語法學家的遺產,以及古典哲學家和經院哲學家對於語言符號本質的一些觀點,在現在因為研究的個別階段上,有了一定程度的影響。但是從理論上和實驗上對音位進行廣泛的探討,卻是在最近90年或100年間,由各國的語言學家開始著手發展的。值得注意的是,音位的術語和音位的概念,雖然幾乎是同時產生的,但在起初卻是各行其道,只是到了後來才真正的互相配合(選集,第二卷,第396頁)。

第一個使用「音位」這個詞的是迪弗里什˙德熱內特。在1873年5月24日巴黎語音學會的會議上,他建議使用音位這個詞。這個詞起源於希臘詞「語音」(son de langue)。而迪弗里什˙德熱內特是用法語詞「音位」(phoneme),作為德語詞語音(Sprechlaut)的對等詞。第二個使用這個詞的是路易˙阿韋。 他說:我借用巴黎語音學協會迪弗里什˙德熱內特先生的術語「音位」來指任何一個發音清晰的音。

雅科布松認為,費迪南˙得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阿韋那裡接過了「音位」這個術語,索緒爾寫的「論印歐語元音的原始系統」一文在嚴格的歷史語意上,使用了「音位」這個術語。在此,音位被假設為與每一規則的語音,其所對應的可區別並一致的共同原始型,這些語音對應由同位音的共有型態顯示出來,也在源語中得到反映。音位被看成音位系統中的一個成分,「不論它的確切發音怎樣,它都可以跟系統中其他成分區別出來。」

然而,在音位概念的發展中,有最大影響的還是博杜安˙德庫爾特內喀山學派博杜安˙德庫爾特內的研究夥伴尼古拉˙哈布丹克˙克魯舍夫斯基(1851-1887)接受了索緒爾的術語,於1880年發表了一篇關於索緒爾論文的評論文章。在這篇文章中,「音位」這個術語第一次出現在斯拉夫語的詞彙中並附有專門的解釋。

可是,第一個給「音位」這個術語下定義的,卻是博杜安˙德庫爾特內博杜安在1870年就找到了音位的基本原理,但是關於這個原理他寫的並不多,直到1894年,他才在「語音交替理論的研究」一書中,寫到這個原理。

博杜安在該書前言中提到他一本書中的一條注釋中所寫的音位概念。其中說道:「我所理解的音位是語音特徵的總合,這總合在比較中-無論是在同一語言範圍內,還是在許多種語言範圍內-都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提出建議把音位跟語音區分開來的是克魯舍夫斯基。雖然博杜安研究「語音上不同,但詞源上同源的語音」交替現象,但他卻認為克魯舍夫斯基更富哲理、更簡明準確的闡述了交替理論,他們兩人在比較相關的型態單位的基礎上,把語言分析到最終的不可切分的成分。博杜安根據兩個觀點來劃分言語:發音生理學和型態語音學。從發音生理學出發,他把聽到的言語切分成發音生理學上的句子,把句子切成詞,把詞切分成音節,把音節切分成語音。從型態語音學出發,他把言語切分成句子(有意義的句法整體),把句法切分成有意義的詞,把詞切分成型態音節或語素,把語素切分成最小符號單位,即音位。」

博杜安在晚年對音義聯繫喪失了興趣,開始致力於「心理語言學」研究。在19世紀末期,從功能、特徵以及信息量的觀點,給音位下定義,被視為異端,因此博杜安就試圖給音位下一 個發音學上的定義,要把這個本質上是功能性的概念合法化。因此他面臨到了如何從音位的認識論地位這個難題:解決這個實質問題的權宜之計是什麼?應該把它放在哪個現實領域當中?晚年的博杜安相信,通過把音位概念轉入個人語言意識的表 達領域,他成功的找到了解決這個難題的鑰匙。這樣,作為固定的語言單位和社會言語交際基本成分的音位,就被納入了錯綜複雜的個人內省。博杜安把音位定義為「一個語音的心理等同物」;「發音器官的動作意象以及跟動作意象相連的各種聽覺意象,通過把發音動作和感知音響同時產生的意象合二為一而合成的完整表 達體」。雅科布松認為,這就把音位作為心理意象跟它的物理現實(即語音)對立起來了,從而建立起一個音位的準發聲學概念。

日內瓦語言學派的代表人物費迪南˙得索緒爾研究了克魯舍夫斯基博杜安的語言理論,接受了他們的學說中的許多原理,並且運用到他在1906-1907年間開辦的普通語言學講座中。雅科布松曾經評論說:「在索緒爾的普通語言學教程中,可以發現跟博杜安晚年意見十分相似的地方。其中,音位的定義是聯合發音動作意象和聽覺意象的複雜心理單位。索緒爾的研究,同樣由於「音位」術語的含義模糊不清而受到阻礙,因為那時法國語言學界仍然在音位術語的創制者迪弗里什˙德熱內特所規定的意義上使用這個術語……。」

1906-1907年間的教程中,索緒爾把這些語言成分說成是沒有絕對價值,但有一個純對立的相關的否定價值。他在1908-1909年的教程中寫道,音位單位所擁有的價值,「一方面是音位單位跟全部同等成分處於內部對立的必然結果,另一方面是音位單位截斷組合的結果。」

雅科布松指出:這個概念的所有細節,包括術語在內,都起源於喀山的討論;索緒爾和兩位最重要的喀山語言學家克魯舍夫斯基博杜安之間的共同之處,即他們都把音位成分和重建方法聯繫起來,他們對待聯繫語音層次與語法層次的交替的態度,用索緒爾的話來說:型態學研究語音,必須研究到語音是思想傳遞者(交替)的程度。

總起來說,音位的發現不能歸功於某個個人,說「發現」,意思不僅僅是給新發現的現象取個名稱,還要給它下定義,並且使相關學科的基本概念形成一個體系。那麼,究竟是誰「發現」了音位呢?迪弗里什˙德熱內特阿韋克魯舍夫斯基使用了這個術語,但是沒有給它下定義。索緒爾在歷史的意義上使用了這個術語。我們可以說,是博杜安給音位下了第一個定義,他是第一個探討音位本質的人,他充分了解這一新概念的重要性,也許還預見到了這個新概念對語言學發展的深遠影響。

(參考依克拉姆斯基。1993音位學概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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