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由女高音吳麗娟小姐獨唱、李佳霖老師伴奏兩首歌曲。第一首「聽雨」是按照常州吟詩的調兒加以擴充改編的。趙元任祖籍常州,從小唸書吟詩都是用常州話,吟詩是母親親自教的,母親馮氏是才女,崑曲既能唱又能吹笛子,先生自稱喜好音樂多半是來自於母親,而且從小就喜歡躲在溫暖的床上傾聽庭院裡的雨聲,1904年12歲時父母不幸於同一年雙雙相繼病故,此後喜歡聽雨更是成了習慣。曲中雨點的動機,趙元任自稱有Chopin降D調前奏曲(Op.28,No.15)的味道。各位也喜歡聽雨嗎?待會兒看看能聽出些什麼?

聽雨(Listening to the Rain, 1927)
劉半農作詞 趙元任作曲
女高音獨唱—吳麗娟

我來北地將半年,今日初聽一宵雨。
若移此雨在江南,故園新筍添幾許。

附註:劉半農於一九二七年作詞,見《揚鞭集》上第二二頁。這個歌調兒本是常州吟古詩的調兒而加以擴充的,而且時間也差不多改得慢一倍。這個歌的伴奏全是取雨點的motive(動機),彷彿有一點Chopin(肖邦)的Db調Prelude(前奏曲)(Op.28, No.15)的意味似的。-原載《新詩歌集》。

作詞者簡介:

劉半農,名復,初字半儂,後改半農,原名壽彭,晚號曲庵江蘇江陰人,一八九一年五月廿七日生,一九三四年七月十四日逝世曾在常州府中學就讀,辛亥革命後回江陰翰墨林小學任教,先後任《江陰雜誌》編輯,上海中華書局編譯,北京大學預科教員,《新青年》編委。一九二○年赴英倫,入倫敦大學,次年夏赴法國,入巴黎大學,並在法蘭西學院聽講,一九二五年獲法國國家文學博士。回國後先後在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中法大學、輔仁大學任教,並兼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教育部名譽編審。著有詩集《揚鞭集》,民歌集《瓦釜集》,編有《早期白話詩稿》等多種。 

拼命精神,打油風趣:劉半農之留學

劉半農的一生,永遠有故事。他原本沒有讀過大學,從常州中學畢業後,做過一些雜事,一九一二年,二十歲,到上海‘作文化人’,參加新劇團,又演又編,發表小說,幾乎每一篇都開出一個新名堂﹔又弄翻譯,無所不譯,尤多偵探小說。某些早期譯著,後來連劉半農自己都否認出自他的手。
一九一七年,在《新青年》上發表‘我之文學改良觀’,率先支持文學革命,影響很大。同年,被蔡元培邀請到北大預科作國文教員。可能是蔡賞識他,想讓他補上正式教育,一九一八年,北大上報教育部,保送劉半農到英國留學。
此時,劉半農卻成為新文化運動衝鋒陷陣的闖將:一九一八年三月與錢杏村合伙演出“王敬軒雙簧案”,給‘白話文’運動添了一些戲劇色彩﹔五月與胡適、周作人發起成立北大‘小說研究所’﹔該月又發起‘收集歌謠’,蔡元培支持,發文全國,成為鄭振鐸錢杏村等人現代‘俗文學’研究的先驅者。總之,國內每天有大事做,新文化運動的確也少不了這位台柱。北大沒有想到這位中學教員遠比大部分大學教授更活躍,於是向教育部申請延期。
到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發生,大事更多,劉半農也更忙。遊行當日,‘坐守北大指揮部’,組織社會支持﹔該年十一月,與胡適、周作人等提議《新式標點符號》,為現代漢語提供了最基本的工具。教育部卻不讓北大再延遲。所以劉半農是被‘催趕出洋’,也是中國留學史上難得的例子。
臨到啟程,還會出事:昔日上海灘文友在‘小有天酒家’宴送,昔日同為《禮拜六》、《紫羅蘭》主要撰稿人的,都來送別。席間行酒令,背誦的詩句裡滿是卿卿我我舊詞藻。劉半農忍不住了,說‘真是鴛鴦蝴蝶小說’。主人們對劉半農的‘忘本’很不高興,反唇相譏,不歡而散,舊派小說從此在文學史上有了一個至今未變的固定名稱‘鴛鴦蝴蝶派’。
劉半農在倫敦大學院(UniversityCollegeLondon)語言學系就讀,進了語音實驗室,學習各種實驗操作方式,儀器設備。比他稍晚到一些的傅斯年,意氣飛揚,貪多務得,想‘盡收西學’,劉半農看來從無如此野心。原因之一,是他的明智。作為中國最早的新詩人之一,他自己很想研究文學,至少兼讀文學。他自己說,‘一到國外,就立時覺得二者不可得兼’,馬上決定‘專重語言學’。
又發現西方語言學,活語死語要弄上十年八年,於是更退一步,‘側重’語音學﹔再后退一步,專攻實驗語音學。他后來自稱他的留學策略是‘退避三舍’,‘野心不能太大,太大仍不免逐漸縮水,不如當初就把自己看得小些,即在小事上做水磨功夫’。如此,中國固然少了一個可能的陳寅恪,但是也可能免了又一個傅斯年--我這裡沒有比較各人成就的意思,傅斯年一生的成就可能遠超過劉半農,劉半農可能根本不是陳寅恪那樣的材料,我說的是在原有基礎上,如何從國外留學得益。
原因之二,是他依然把國內文化界視為他的戰場。人離開了,心沒有離開,聲音也沒有離開:他依然不斷卷入論戰。提倡標點符號也會惹事,驚嘆號(!)被人稱為‘外國舌頭’,文中用之,即成‘亡國之音’一九二零年八月,在《時事新報》發文,提出漢語應當添加‘她’字,引發一場大爭論。一時國內報上都是《難道劉半農錯了嗎?》《劉半農不錯誰錯?》弄得劉半農之名,比他在國內時還響亮。魯迅十多年后回顧,稱讚‘的確是大仗’。
野心不大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劉半農有家有小,在國外生活很不容易。在國內已經有了一個女兒,親戚無法在劉出國期間撫養他的家小,劉半農決定全家到倫敦。不料在倫敦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取名育倫,育敦,一個人的獎學金養活五口之家。劉妻文化水平不高,不懂英語,因此一切外務,包括購物,要劉半農處理。留學生活,與在國內時之豐裕,對比太大。在倫敦期間,劉的學術活動依然活躍,寫詩就情緒洩露無遺。《一九二一年元旦》這首詩,副題‘在大窮大病中’﹔《稿子》一詩,說是從(英國?)編輯那裡拿回退稿,外面黃昏的街上下著雨,‘冷水從帽檐上,往下直澆’,回到家,妻病孩子餓,‘最后一寸蠟燭昨天一點完!’一九二一年五月號《新青年》,刊登劉的近作《倫敦》一詩,副題竟是‘一首昏亂的詩!’,把倫敦寫成‘墨黑的一個霧窟,黑蜮蜮的一簇,鑽著,鑽著’。在倫敦寫的詩,少不了凍,餓,病,窮,看來對倫敦一無好感。
但是劉半農有個能力,即把嘆窮只限於直吐胸臆的一類詩。他在倫敦做的小詩《教我如何不想她》,想必是思念家國之作,后來成為傳唱數十年的情歌。另一首思鄉之作《一個小農家的暮》,已經是中國現代詩選中常見的名作。一九二一年初從倫敦寄給周作人擬民歌集《瓦釜集》,用山陰方言寫詩,被趙景深譽為‘中國的羅伯特.彭斯’。這倒是中國詩人的傳統:白居易,李商隱,柳宗元,范仲晏,甚至杜甫,都是換一個詩體,換一個心境。他甚至‘收集民歌’到國外,把Leland記錄的下層華僑的《洋涇□歌謠》翻成中文。此舉極為大膽,需另寫一篇文章。
此時正是一次大戰后不久,德國法國兩敗俱傷,通貨膨脹,貨幣貶值。而英國經濟狀況較好,生活水平高,除非陳源徐志摩這樣的富家子弟,都感到拮據。固定的留學金,到德法生活就相對容易些。二十年代初不少留英學生,終轉到到巴黎柏林,此為一個重要原因。劉半農就在一九二一年夏天轉到巴黎大學。生活還是困難。趙元任夫婦曾到巴黎看望,劉半農有點不好意思,說自己家是‘化子窩’。趙元任要照相留念,劉半農就叫兒子趴在地上,作乞討狀。此種發噱事,也只有劉半農做得出來。
當然,劉半農自己的語言能力,是轉學的條件之一。法國‘國家博士’答辯,是出名的困難。記得曾聽過錢鐘書先生描寫他通過‘國家博士’的情景,無怪乎劉半農答辯國家博士,‘氣氛緊張’,考了七個小時,結束時,劉半農已精疲力竭,由朋友攙扶出場。
劉半農是個聰敏人物,魯迅稱他為‘上海來的才子’:點子多,頭腦快,什麼都來得一手。但是,他也是個學習上極其專精,務求甚解的人。實驗語音學,本不是他的選擇,一旦進入這門枯燥的學問,一樣勁頭十足。一九二一年,才留學一年,劉半農已經向蔡元培提出《創設中國語音學實驗室的計划書》,一九二四年出版《四聲實驗錄》,回國後,成為中國實驗語音學的創始人,把自南北朝以來歷史悠久的中國音韻學推進成現代學科。一九三四年,劉半農不幸染回歸熱而亡故,年方四十四,就是因為遠道去綏遠塞北,調查語音,繪製雄心勃勃的《中國方言地圖》。
五四一代,大學者不少,做此種技術性學問,而且如此專心者,尚不多見。中國文人,向來以四體不勤為正宗,擺弄機械的能力,總是較差。至今中國作家詩人的電腦操作能力,低於知識界的其他部分,可見此病,根子久遠,要改也難。劉半農‘半路出家’,而且是逼上梁山,卻弄得如此津津有味,同時又照樣舞文弄墨,詩人本色,時不時在文壇弄出點有趣的風波。
魯迅悼念劉半農,當時人品評劉半農,說他‘淺’。魯迅為劉辯解,說‘淺如清溪’,依然承認劉半農‘淺’。我個人認為,沒有必要違心地作出深沉相。五四那一輩,認真者往往頂真過分,瀟洒者,又往往難有所成。像劉半農這樣的人物,確實難得。王瑤先生評劉半農,說劉半農的成績是‘切切實實’。我認為是確論。
本文標題,抄自胡適挽聯,其上聯是,‘守常慘死,獨秀幽囚,如今又弱一個’,把劉半農的歷史地位比之于李大釗和陳獨秀。

參考網站

http://news.bbc.co.uk/hi/chinese/china_news/newsid_536000/5366772.stm

http://www.angelibrary.com/real/zgxd/002.htm

http://www4.cca.gov.tw/poem/classic/劉半農/